酒八六

飞光飞光,劝尓一杯酒。

【寒故】我和你在他墓前


*原作ending之后




宋居寒已经持续一个星期的呈现出间歇性欲语还休和轻微恐慌焦虑的症状。具体表现为毫无缘由的在对着大玻璃缸里的斑马鱼发呆半小时后突然撸乱那一头漂亮的小卷儿、晚餐提到自己在某些非人群聚集地的辨识程度时微妙的停顿,以及睡前舔着爱人耳垂突生一丝犹豫,活像面临啃掉旺旺雪饼上的糖霜后面对剩下的坑坑洼洼的饼产生的那一点儿不确定。


宋居寒长叹一口气翻身背对那一片诱惑的耳廓,像鱼放弃一片冰凉的贝母。


何故惊讶地回身,“不做吗?”


回答他的是类似于被同伴挤到食槽边缘失去抢夺饲料的绝佳位置而不得已安于现状勉强下嘴的猪哼。


世界上真的有人幼稚到跟自己生气。


何故不想惯着他。他们已经约法三章:有什么事情说出来。让他憋着去吧,何故破天荒地在大少爷“虽然这不是你的错但是你要来哄我”游戏中弃权,心安理得地合上眼皮。


不要失手倾倒半包鱼饵撑死我的鱼和在煎蛋途中走神就行。何故闭着眼都能读到宋居寒被无视之后的震惊。再说我已经三十了,我需要大幅度提升腰椎劳损加重的警戒心。


第二天有晨会,何故依旧是早起,烧水煮粥,把炝黄瓜从保鲜盒里夹进小碟里,匆匆扒完一碗后临出门前还是一脚拐进卧室。白色羽绒被垄成一个委屈的弧度,边沿却悄摸溜出一双足,像一对睡卧的水鸟等情人吻。何故站在门沿儿喊了一句“我走了”,扭头时故意放慢了点节奏,果然瞥见那水鸟惹人怜爱地扑棱起来。何故状似冷酷地弃之而去,关上大门嘴角才抿出一点儿笑意。


试行新一套育儿方案是真的,忙也是真的。何故手上的项目还在启动阶段,每日可谓披星戴月,重返高三。办公室面积不小,只是除了办公桌其他全权交予宋居寒折腾,因此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风格,好似在地下摇滚PK台上放小学课桌。桌角缺乏新意地放着一本公司统一配发的台历。正好翻到一页新的,左下角用可怕的宋体烫金着公司大名。


昏天黑地地看项目资料,交代任务下去,收报告上来,教训下属,打电话给顾青裴,画图,修改方案,修改方案,修改方案。何故做事的时候有惊人的专注力,由宋居寒一度拒绝承认自己的无上容颜和肉体需要和水泥熟料岩相分析或者工业玻璃比拼吸引力可见一斑。但当他意识到余光之内一直未被模糊化的黑字白框的空白日历本,某个没有被做过任何特殊标记却醒目的数字默默躺在它的格子的右上角的时候,何故的眼睛到底从CAD绘图的商场内部卫生间隔板间距标定上移开了。


第17年。何故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老板椅的柔软的真皮承接了他后仰的脖子。


我已经几乎想不起来他的脸。


手机恰到好处地嗡了一声,堪堪将他从钻进回忆男人戴的是金边还是螺纹底框的眼镜的牛角尖里拉扯出来。比短信先被注意到的的是时间。然后何故才后之后觉,和他的时间意识一同缺席的是宋居寒的骚扰电话。


9:58


居寒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何故又想叹气了。原来为着这个。到底小孩心性。


下楼,大厅旋转门不出意料地停了,放块指示牌告诉社畜们请抬起你们患有关节炎的胳膊推开旁边的侧门谢谢。何故在推门前拢起风衣,还没等顽强对抗一下北京入秋后夜晚后无孔不入的凉意,双眼就牢牢捕捉到台阶下的人影,黑色的,刀鞘似的那么瘦那么高,帽檐下只得窥见半张脸。望见是他便笑起来,唇红齿白,玫瑰含雪。


何故张开双臂,让冷风和爱人一同闯入他怀中。


这一抱好似补偿了从昨晚开始受到的“无理”对待,宋居寒奇特地被顺了毛,下巴在在何故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何故让这个拥抱超过了平均时长,因为CBD的办公区到了这个点除了零星的可怜人外留出大片空旷的大理石砖地供秋风扫落叶。


“宝宝,今天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早一点……”


“居寒。”何故撤开一步,宋居寒硬用下巴把他往自己怀里勾了一下,锁骨到肩膀的连接那里一痛。


“先回去,好不好?”


宋居寒很听话地牵他手去开车。何故指尖还是热的,被键盘烘的留下余温,但牵着他的手凉凉的,是沁在井水里的梨。何故看着路边美化灯从黄的变成紫的,又从蓝的变成粉的。快他半个身位的人穿黑色短外套,下摆有银色拉链轻轻晃着。


曾经也有人黑夜里牵我手带我数路灯,说树上倒挂着蝙蝠,所以你要小声,不许吵,不信你抬头看,树桠间亮晶晶的是它们的眼睛。后来我一个人走夜路,十七年,再也不抬头。


回去之后并没有继续话题,某件事仿佛在炉子里贴着的芝麻烧饼,拿出来掂一掂发现没熟又贴回去。第二天何故五点钟被宋居寒吻醒,亲得他差点儿窒息。宋居寒穿着一身黑西装,头发束起来,里面挺括白衬衣在卧室夜光灯里都要亮瞎何故的眼睛。


“让我一起去好不好。”

“我应该去的。”

“我们已经……你不能把我扔在家里。”

“对不起,我如果早一点……我很久之前就应该……”

“何故。”


最后一声呼唤带了无限委屈和一丝破壳儿雏鸡般的胆怯。


何故努力眨了眨眼睛驱散睡意。一只手捏紧自己山根另一只手捂住宋居寒的嘴。


“没有对不起。带你,以后都带你。”何故点了点那双不老实的唇。往事不必再提。


“还有,把衣服换了。”不然为避人耳目才早起的罪算是白遭。


宋居寒眼睛里的聚集的焦虑四散开去,亮晶晶的东西像大大小小地湖泊绕着瞳仁旋转汇成一片海。我死后若能葬进他眼睛,何故又短暂陷入刚睡醒后的迷茫,回过神来小小倒吸一口气。还是不要了,说好一起活到鹤发鸡皮,到那时老花眼晶状体变硬变厚,魂魄万一困在里面恐怕三世不得超生。


公墓很远,何故上学的时候坐直达公交车,选后排靠窗座位,困了还能眯一会儿。后来独自开车去,CD里流出男人慵懒舒缓的歌,后座放一束白百合。今年突然被安置在副驾驶,何故看着高架指示牌,蓝底白字,一块块从挡风玻璃上沿掠过去。宋居寒的手机卡在出风口的插架上,车内很暗,导航地图绿色的线路一点点向前移。


他都没问过地址。何故心想,他一点儿不意外宋居寒的情报搜集能力。这一点上他俩心照不宣:关于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何故早就满分交卷,宋居寒还在一笔一划慢慢填。


墓园理所应当的冷清。大明星在这里也不过是见家长的局促青年,妄图从石碑上男人寡言的脸读出赞同。何故弯腰把花放下,手指抹去照片上的浮尘。


“爸爸。”


“……爸。”宋居寒忙不迭地接上。


何故看着他乖巧又哈腰,几欲笑出来。头一次,在父亲墓前的儿子没有恍然觉得回到童年,穿校服坐自行车后座,手里拿糖葫芦或者风车;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带着他一辈子仅此一次的爱情,来求至亲的祝福。何故都不用低头,手自然找到它常纠缠的伙伴,握住,根与缝隙都被填满。


“这是我爱人。宋居寒。比我小两岁。我们是校友,认识很多年,他现在是作音乐的,家里做生意,独生子。嗯……他很有名,赚很多,对我……”一秒不到的停顿,宋居寒眼神立刻慌张起来,何故笑了笑。宋居寒盯着那张脸,眉目舒扬,是没有任何阻塞的笑。


“……对我很好。特别好。”


宋居寒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他很想跟这个从未谋面的中年男人说说他有多爱他的儿子,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但那回忆泪与血比玫瑰多。他才刚刚挽回一切,缺失何故令他身体的一侧永远是冰冷的,幻痛令他夜里慢慢熬。他想忏悔,又胆怯:或许他应当等到自己把心里的糖果一颗一颗每一天都喂给何故的掌心,等他攥都攥不住的时候,才有资格带一壶酒来,一杯洒在石头上渗进土里,另一杯入喉将滚烫爱意都吞入腹间。


“爸。我以后还跟何故来看您。”


何故看宋居寒恭敬地弯腰鞠躬,卷发垂下来遮住侧脸,抬起身后又复位,搭在衣领里一段瓷白皮肤上,像白釉瓶颈缠上藤蔓。他抬手帮他把一点儿碎发别到耳后,手指沿耳廓走,捏到薄薄的耳垂:宋居寒今天乖到连耳钉都取下。何故盯了半秒,忽然使劲儿掐了一把。


“嘶……干嘛呀。”某人巴不得用一点伤痛换甜头,猫咪一样眼见就要蹭过来。


“你觉得我跟我爸长得像不像?”何故及时错开身拉住宋居寒的手腕,带他从来时的路往回走。天已经亮很多,灌木褪去灰色。


“我觉得你好像还是跟你妈妈像一点,但脸型很像你爸爸。”宋居寒敏锐地捕捉到一场可能深入到何故那他没能参与的人生的谈话的开场白,谨慎地挑选着措辞。“不都说儿子像妈吗,我就像我妈妈。”


“我小时候跟我爸比较亲,他身前做教师的嘛,假多,就经常骑自行车带我转胡同,买沙琪玛给我。诶,你吃过沙琪玛么,酥酥软软的切成长方体。”


“当然吃过啊!拜托虽然我长成这样但我是中国人。”宋居寒瘪瘪嘴,不满地挤了一下何故。


“我以为大少爷不吃这种平民零嘴儿。”何故斜了他一眼,半根眉毛挑起又落下,小提琴的弓在宋居寒心里划过漂亮的弧线。


回程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宋居寒一直以为何故生来就是沉默寡言,现在想想不过是自己次次用敷衍的双唇将话语逼退。何故成了一个俄罗斯套娃,他面前这个三十岁,黑白分明的眼睛和薄唇,漂亮锁骨;里面还有二十岁的,大学生模样,运动鞋,背电脑包;再小一号,十五岁,穿校服,挤过课桌间的走道收作业;八岁的在游乐场吃棉花糖糊到脸上,大哭……


宋居寒生怕何故不说了,讲自己糗事引他;又怕他说太多,余量不够他们以后许多年。他突然醒悟了,他们还有数不尽的白天黑夜,等他八十岁的时候再把珍藏的套娃拿出来看时,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他。


end.


还没来得及减肥天就热了

群秀还没有肝出来而且也肝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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